作者丨何书伦

编辑丨卢伊

安阳火灾第3天，这座城市仍被浓浓的雾气笼罩。

火灾事发地入口已被围起。东边马路入口站着多位身穿警卫制服以及便装的工作人员，马路外头两边多位市民驻留，还停放着不少电动车；靠东边的一条小路也被警戒线拦住，数人值守。疑似逝者家属要去祭奠，无果返回。

小路尽头往左走800米左右即为事发厂房，遇难者多为厂房附近村里的村民。据不完全统计显示，附近的小营村、马束庄村、二十里铺村、丁家庄村均有遇难者。

马束庄村在事发地南边，中间隔着一片田地。有村民称，当时火灾烧焦的味道在村里都能闻到。亦有当地人称，马束庄村有6人遇难。

王秀玲家中三姐妹均从事纺织业，她和小妹王秀娟都在厂房二楼的制衣厂工作。事发当天，位于厂房北区的姐姐逃生幸存，而位于厂房南区的妹妹不幸遇难。

因为小妹遇难，这两天王秀玲和二妹王秀红都带家人回到父母位于马束庄村的家中。

“我们天天以泪洗面。”王秀红哽咽着说，“我妈一提到她小女儿就不行了，就哭得特别厉害。她每天都哭，那天晚上哭到夜里两三点我们才睡觉，第二天早上6点又开始哭，我们劝我妈，人没了，不会回来了。”

提起事发当天的情况，王家母亲坐在沙发一角，嚎啕大哭不止，家人握住她的手抚着她的肩劝慰。王秀红也止不住泪，手里攥着纸巾，讲述情况时不时地擦着从眼角滑落的眼泪，纸巾被攒成一团。

王秀娟此前与家人外出采购。

据了解，由于遇难者遗体烧毁严重，目前当地还在进行DNA比对，并同步进行赔偿事宜。王秀红丈夫称，妹夫（注：遇难者王秀娟的丈夫）当天上午来探望亲家父母，告知赔偿金额目前为78万元。就他了解，马束庄村遇难者是一样的赔偿金额，“现在每个人就这么多钱，78万。”

“事发之后，我妹夫哭得特别痛苦，他也是无法接受，人整个就像处于傻子的状态。”王家人称，王秀娟的丈夫表示不能接受赔偿金额，“现在太少了。上有老下有小，当然不接受了。后来我妹夫把他们撵走了。”

目前，国务院已成立事故调查组，并开会强调，事故调查工作要按照“科学严谨、依法依规、实事求是、注重实效”和“四不放过”的原则，尽快查明事故原因，客观精准认定责任，实事求是提出处理建议，依法严肃追究责任。同时，推动地方政府认真吸取事故教训，举一反三深化整治，严格落实责任，有效防范化解重大风险，坚决遏制重特大事故。

“快来救我，我已经顶不住了”

火灾前，45岁的王秀玲已在一家制衣厂工作了两三年，39岁的小妹王秀娟在另一家制衣厂工作了五六年，两人都在事发厂房二楼做工，中间隔着一堵墙。

平日，两人分别从不同的门进入和上楼梯。但两边的构造一样，内外共两道楼梯。这次遇难者均在王秀娟所在的厂房南区。

因为最近活计不多，厂房北区来的人不是很多，大概二三十人。11月21日下午，王秀玲在二楼听见“咚咚”两声，以为是地震了，厂房代班喊大家赶紧下去。

她往下跑，在楼梯口瞧见底下着火的浓烟往上冒，才觉得可能是爆炸了。下到第三四个台阶，四周就都是黑烟瞧不见路了，浓烟呛得嗓子受不了。下到一楼时又听到类似的“咚咚”声，还有“震颤的感觉”。

逃生途中，她腿软摔了一跤，被人踩到，接着赶紧抓着栏杆拼命站起来，“瞧着亮光的（地方）就出去，就跑，我就吓死了。”逃出厂房，她推着电动车就跑，跑了一阵才骑上车。

王秀玲骑车到半路，遇到了母亲，母亲说，“妹妹（说）要去救你，（还好）你出来，（刚才）吓死我了！”她这才知道小妹王秀娟曾打电话帮她呼救，这时大家以为小妹已安全出来。

后来她才知道，王秀娟分别给母亲、丈夫、女儿等都打了电话，来回打了七八个电话，最后一通电话是打给丈夫，说的是，“快来救我，我已经顶不住了”。

王秀玲推测，小妹当时还在楼上，以为姐姐那边着火了，不知道更严重的火点就在她楼下，因而打电话称要先救姐姐。

王母打电话让王父去救小女儿，正在上班的王父把电话打过去时，王秀娟已表述不出成句的话。在这前后，王秀娟的丈夫也在联系在附近上班的自己的父亲去救人，后者赶紧骑车，花了差不多10分钟抵达厂房，但火势已经很大，通过楼梯口往外蹿，想上上不去，想下下不来。

火灾事发地入口的小路被警戒线拦住。

一家人进不去，只能站在事发现场最前面，等待灭火和救援。救援人员陆续冲进火场，警戒线拉起来，但大火到夜里还没扑灭。王家人着急了，想冲破警戒线去救人，但被拦住了。

“我说为什么你们不去救人？为什么火这么大一直没有灭？他们回答的是我们知道，我们也理解你们的心情。我说为什么你们待着不去救人，后来他也不吭。”王秀红回忆。她的丈夫也称，现场还有家属质问消防人员出来为什么不进去引导一下，让滞留人员都出来，不至于全部遇难了。

遇难者能干顾家，事发前为贴补家庭拼命干活

二妹王秀红记得，小妹王秀娟在这家工厂工作，今年以来因为行情不好不经常加班。前半年王秀娟在外头干活，最近有活儿才回来，近两日都很忙。

王家早期开百货店，经济还算宽裕，后百货店营收不善，为贴补家庭，三姐妹初中辍学后就从事内衣行业。在以纺织闻名的安阳，这样的纺织家庭并不鲜见。

王秀娟比王秀红晚一年出来工作，俩人一起工作直到婚后分开各自工作。王秀红印象中，小妹手快，计件工没有基本工资，多劳多得，她最多一个月挣五六千，“这就是最多的。她就是第一名。”

王家人所在的马束庄村

“她到哪一个厂子里面，老板都特别待见特别喜欢，因为她太能干了。”以前一起上班时，上完夜班王秀红起不来，王秀娟会给她做好饭再去上班。她还很爱干净，虽然下了夜班累，还是会做完家务，“每次厨房擦到干干净净，她都蹲到下面，盯着用一个抹布擦干净。”

家人留存的视频里，王秀娟眉目端正，扎着鱼骨辫，冬天裹着大衣也仍能看出她身形高挑。她身高约1.65米，又高又瘦，王秀红形容她“长得特别漂亮，跟女儿站到一块好像姊妹两个”。

二十一二岁时，经说媒王秀娟出嫁，婚后育有一子一女。她平时很照顾家人，每次看望父母都带着东西，从没空手来过。

两三年前，小家庭买了房。今年，开出租车的丈夫因脚部骨折，住了两回医院。丈夫住院期间，王秀娟总是让公公休息，自己守着且照顾细心，公公连夸媳妇好，娶了一个好儿媳。

但也因为丈夫骨折，家里少了一份收入。王秀红猜测，也许是为贴补家庭，王秀娟开始拼命干活。她所在的厂房离马束庄村的父母家很近，但母亲做饭让女儿来家里吃，她都说在厂里吃饱了，“她是为了节省时间，多挣点钱，为了贴补家庭，为了两个孩子，为了过上更好的生活。”

再过十几天，王秀娟丈夫的脚就痊愈了。11月21日上班出门前，王秀娟和丈夫说，马上就要开出租车了，肯定要打扮得精精神神开车，“等我下班以后，回来我再给你洗一次澡。”

这天丈夫却没等到王秀娟回家。

更新：本文刊发后记者获知，文中遇难者家属最终获赔超100万元。此外，小营村、二十里铺村多家遇难者家属也已陆续签字，获赔100-150万元不等。